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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终于找到你了!”

    吴道南又兴奋又紧张,心头突突直跳,急急说道,“嘉言兄,放下吧!我得马上离开这里!把消息传递出去。”

    喻嘉昌却说:“曙谷兄,我得留下来,刚才我说是为了母亲前来拜见活佛的,如果急急忙忙离开,肯定会引起怀疑。我不能一走了之。干脆这样,我待在这里住一宿,给你争取时间准备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!这太危险了!”吴道南马上阻止说,“我刚才注意到,这庙里高手很多,要走咱们一起走,他们的老巢在这里,跑不了,今天晚上我就组织人马突袭这里……”

    说至此,便听院外靴声橐橐,两个人赶紧放下画恢复原样,迅速回到原来的位置,平复了心情坐好。不一会儿,一个黄眉老僧身披袈裟款步进来,合掌垂目打揖问讯:“阿弥陀佛,老衲空远稽首问安,二位施主喜乐安善!”

    喻嘉昌忙起身,合掌道:“信民李嘉诚,自江西新建专程拜谒,敢请方丈大和尚开方便之门,允在下今日叩见刚刚圆寂的空性活佛!完成信民母亲的心愿。”

    空远向中堂案前欠身坐了,沉吟着说道:“方才明玄已经禀过。令堂大人虔心可敬!空性大师自幼皈依我佛,勘透三乘妙义及诸无生相苦乐,面壁十年扫清明镜尘埃,已悟我佛理真谛,临走之前,空性大师下偈定于三日后亥时举办佛葬。届时不但二位,凡天下善男信女皆可前来罗拜,此时打扰甚是不便,务请见谅!”

    “哎呀,我还以为是明日呢。长老,这就不巧得很了,”吴道南还没来得及说话,喻嘉昌当下说道:“兄长,你还要去常州办事,看样子是赶不上这场佛事了。这样吧,我留在寺中替母亲还愿,你早去早回,我在寺中等你回来一起还乡,这样一举两得。”不等吴道南答应,喻嘉昌将银票取出,双手捧上说道,“些须香火钱,请长老收下!”

    吴道南暗暗叫苦,但又不好插话,心中只盼着和尚不要答应。那空远和尚有点不情不愿地接了过来,半晌才道:“……好吧,施主既然这样虔诚。和尚就却之不恭了。就请住在般若院,斋饭自有供应,但要循守寺规,委屈施主了!”

    就这样,喻嘉昌被安排在般若院西厢旁的僧房里,用过午斋后,他倒头便睡,并不随便走动。直到外头已是薄暮冥冥,玄明和尚送进晚斋,他胡乱吃了两口,又倒在枕上半躺着想心事,此时院外秋虫唧唧,树涛阵阵,暮鼓隐约传来,更增加阴森凄凉之情。

    待在床上,喻嘉昌隐隐有些兴奋,也有些紧张。他自小爱好习武,正是因为他有武侠的情怀,非常向往自己某一天能够仗剑行走天下。因此他今天才会这样冲动,把自己置身于险地。他也看过朝廷的邸报,知道白莲教是很危险的组织,非常的隐蔽和神秘,手段阴狠。想起白莲教那些层出不穷的手段,他也有些胆寒。

    现在他隐隐也有些后悔,心中暗想:”这寺院供着弥陀三圣,肯定是白莲教的贼窝子,老秃驴这么轻易就留我住在这儿,是不是看出了什么马脚?那他岂肯放我活着出寺?我该如何应对。”……正胡思乱想着,便听院中草响,喻嘉昌顿时一惊。他眼波一闪,翻了个身假寐,一只手把在腰间,紧紧握住平日里防身的匕首。

    “老客,你好睡!”没想到,进来的竟然是王嘉胤,卖艺收盘子回来,将背上的褡裢向屋角一扔,招呼喻嘉昌道,“吃过饭了么?”

    喻嘉昌翻身坐起,揉着眼睛,装作吃惊的说道:“咦,我见过你。你不是吃油饼的那位王先生么?当真是好本事、好功夫啊,你怎么也住在这儿?”

    王嘉胤一笑,向板床上扯开蒿荐,平躺了,方道:“呵呵,我一个走江湖的,住什么店?有个庙房将就一下,就是天堂了。”

    当晚二人打火点灯,在床上你一言我一语搭讪着,套问对方的经历、家乡的风土人情,直到半夜,左等右等,寺庙外都没有动静。喻嘉昌有些焦急,吴道南不是说晚上偷袭吗?怎么还不行动?难道是他出什么事了吗?他躺在床上静卧,耳朵却竖得老高。三更已过,等听着寺僧击鼓鸣钹晚课却散了,依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,这让他心急如焚。那边床上的王嘉胤鼾声如雷,料他已经睡沉,喻嘉昌便趿了鞋悄悄起身。

    “哪去呀?”正打鼾的王嘉胤突然醒了。

    “哦,去外面小解。”喻嘉昌回答。心里咯噔了一下,顿觉事情有些不妙,这家伙在监视他。

    “这深山古庙的,你一个生意人半夜出去也不害怕么!”王嘉胤也坐起了身,“嗯,正好我也要小解,咱们一道儿。”

    喻嘉昌只好说:“那敢情好,我正是有些胆怯呢!”于是二人一同出去,在蒿草中方便了。折回来,喻嘉昌躺下,见王嘉胤黑黝黝的身影站在床前不动,便问:“老王,你怎么不睡?”

    “你到底是什么人?”王嘉胤阴沉沉问道,一边说一边慢慢地逼近了喻嘉昌。喻嘉昌心中乍然一惊,却强制镇定地笑道:“你怎么啦?中魔了么?我是做生意的呀!”

    王嘉胤冷笑着又逼近一步:“做生意的?还干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勾当?我曾经去过江西新建,还在那里生活过一年。在我的印象中,新建县城从来都没有你家字号!说!你们究竟是什么人?嘿嘿,别指望你的同伙了!他现在也在寺中,帮不了你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你把我哥怎样了?难道你想要谋财害命吗?”喻嘉昌猛然听说吴道南被抓,心中大急,但依然强制镇定问道。

    “没怎么样!他只是喝了一杯茶,就睡在隔壁呢。说说吧,你们兄弟两究竟是什么人?”王嘉胤阴测测的问道。

    喻嘉昌听吴道南还没有被害,心头一松,坐直了身子,故做害怕地说道:“王兄弟,你别开玩笑,半夜三更的,怪吓人,如果想要钱,一切都好商……”他一边说,一边运足了气,忽地一个倒立鹰扑,双足在空中使了一个“兔子蹬鹰”连环正踢在王嘉胤胸前。

    王嘉胤全然不料他手段如此高强,猝不及防之下,被蹬得连连倒退几步站定了马桩,反手一个鹞子翻身已打过两枚钢镖,喻嘉昌反应也快。他一个“潜龙入海”贴床下地,避开对方的暗器,已将匕首掣在手中,扎一个白鹤亮翅门户静观。

    刚才这一番较量,喻嘉昌已知自己不是对手。不由心下暗暗着急,正没做理会处,见王嘉胤手一扬,一条黑线倏然而来,因不知是什么东西,不敢用手接,只几个贴地翻身,好容易躲过了,身子没站定,那黑线竟长着眼似地又甩了回来!喻嘉昌只觉右腕一疼,手中的匕首已飞得无影无踪,一怔之下王嘉胤手中黑索早又盘回来,将喻嘉昌左臂紧紧缠在腰间,右手忙解时,才知是钢丝缠牛皮条,急切之中哪里解得开?

    王嘉胤见他被缚,一个虎跃抢上来,将索子勒紧,左一裹右一拧,将喻嘉昌连双腿都绑结实了,打火点灯,这才狞笑着道:“你功夫不坏呀,江湖上走这么多年,能躲我这盘龙索三招的只你一人,你倒说说看,你还是买卖人么?”

    “当然是买卖人!”喻嘉昌梗着脖子道,“这里是观音禅寺,不是黑店,你想谋财害命吗?姓王的,你不解开我就喊了!”

    “嘻嘻,喊呗!”王嘉胤嬉皮笑脸说道,“老子告诉你,你就是把嗓子喊破了,也不会有人搭理你!”

    “孙子!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。乖乖把你巧的!哪里就没人搭理了?”话音刚落,邋遢道人突然推门进来,疯疯癫癫走到喻嘉昌跟前,手捻着那根黑索,啧啧叹道:“咦,这玩意儿真少见,还特么的是黑科技,怎么弄的,就把人捆得像棍子一般儿……”

    言犹未毕,灵醒过来的王嘉胤早又甩过一根,将邋遢道人依法炮制,却是双手都缠了进去。王嘉胤本来很忌惮此人,没想到自己竟然一击得手。哈哈大笑:“狗道士,想不到你也中了老子的道儿!”那怪道士浑似不觉,不知使了什么身法,一缩身子,那黑索一圈圈橐然落地,双手一摊问道:“孙子,你还有什么道儿能捆老道?哎呀呀!你妹是风婆婆么?”躺在地上的喻嘉昌已看得眼花缭乱。

    王嘉胤已经吓呆了,脸白得纸一样,身子后退着,抖着手指着这奇怪的道士,声音颤抖地说:“你……你……是人是鬼?”他“哇”地大叫一声扭头便窜。

    “孙子,你回来吧!”

    这怪道士如同鬼魅一样,不知用的什么身法,只见人影一晃,扳着王嘉胤肩头揪回来,拾起地上索子一道一道缠了,那王嘉胤如同待宰的羔羊,竟毫无反抗之力。

    那邋遢老道口中笑道:“孙子,你这缠人的功夫,老道没练过,怪麻烦的,朱子云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,虽有道理,做起来太麻烦,太麻烦……”说话间已将王嘉胤绑定了。

    喻嘉昌痴呆呆地看着这一幕,似在梦寐之中,由着这怪老道解索子,半晌才问道:“道长,你究竟是什么人,为什么来救我?”那邋遢道人替他解了绑,向板床上一坐,嘻嘻一笑:“总之与你有缘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喻嘉昌下死眼盯了这邋遢道人好一阵,想起了刚才的对话,陡然脑海中一亮,结结巴巴说道:“你……你是……老祖,我的天呐!齐老王爷,真的是你吗?”

    “咦,臭小子!还真是聪明。怎么被你认出来啦?”朱厚炜有些疑惑的问道。

    “老祖,您老人家刚才说……黑科技。哇,您……您的化妆术实在太高明了!小子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来。您是怎么做到的?”喻嘉昌好奇的打量眼前这张完全陌生的脸,一脸的不可思议。

    如果他看过后世电影里硅胶面具的化妆术,就不会这么惊奇了!恰好那名时空穿越者留下的3d打印机功能强大,朱厚炜通过3d打印,制造了几副面具出来,今日牛刀小试。这才有了好玩的事情。这也让朱厚炜重新找到了生活的乐趣,今天他玩的不亦乐乎。喻嘉昌突然想起吴道南,赶紧说道:“老祖,曙谷兄也被抓了,我们先去救他吧。”

    朱厚炜笑了笑:“别担心,他已经被我救走了,嘿嘿,眼下应该去调兵遣将了吧。嘘……有动静!”说着顺脚踢晕了王嘉胤,二人闪到门后,隐住身形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,只听脚步声渐近,“吱”地一声推开了门,那个癞头和尚明玄伸头进来,笑着说道:“老王啊,事完了还磨蹭什么!……呀,你怎么叫人绑……”话音未落,只觉得后脑勺一疼,顿时晕了过去。

    喻嘉昌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位老祖宗就像拍苍蝇一样,一巴掌就把来人拍翻在地,这武功实在太强了!哪里像个百多岁的老人?两人处置了般若院的后事,抬头看星星,估约已是亥正。黑暗中朱厚炜伸手拉住喻嘉昌的腰带,一纵身就跃上高墙径入禅寺,但见一重重一叠叠岗峦起伏,房屋错落,黑沉沉苍茫茫的,竟似无路可寻。

    朱厚炜左顾右盼,辨认了一下方向,嘻嘻笑道:“嘻嘻,今个咱们玩痛快点,夜探观音禅寺!去那老和尚的卧室。”

    说完,便拖着喻嘉昌,蹿上墙一路风驰电掣,如同鬼魅,从一个屋顶回到另一个屋顶,径至妙香花雨楼,方下到天井院。朱厚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,提着喻嘉昌一纵身,两个人如同树叶板飘进了院子里,没有一点声响。

    院里静极了,间间房屋灯火全无。朱厚炜又用手比划了一下方丈禅室,喻嘉昌会意的点点头。轻手轻脚的上去推推楼门,竟是虚掩着,一闪身便进去,回头看时,老王爷早随进来已将门掩好。喻嘉昌悄悄摸到神案前,揭开了白天看到的那副中堂画儿,便用手搬那弥陀三圣像,却似生根一般。

    朱厚炜小声道:“你放心,这里没住人,摸一摸,寻着机关自然就移开了。”

    喻嘉昌放下了心,只在神龛中乱摸胡揿,出了满头臭汗依旧不中用。正要下来,一手无意摸着了神像背上的笛子,但听沙沙一阵响,钟三郎像向西滑去,后壁的门无声洞开,里头黑的像是夹墙石道,大约通着禅山,袭过来的风凉飕飕的。

    喻嘉昌在老王爷身后紧紧厮跟着,沿着漆黑的夹墙,两个人七转八转,高一脚低一脚地摸了足有一顿饭光景,竟然来到了后山的一个出口,乍从地道里出来,但见山冈外气寒风急,暗夜中竹树婆娑,枫叶呜咽,伴着太湖的波涛声,阴森可怖,令人毛骨悚然。

    此刻的扬州城里依然灯火璀璨。朝对岸看去,隐隐绰绰可以看到有许多船只朝这边划来。朱厚炜指了指对岸,低声说道:“嘉言啊,吴道南带着人来了,你在这里接应他们。别把我这个老头子说出来。我先闪人啦!”

    不等喻嘉昌说话,朱厚炜飘然而去,几起几落,就消失在黑暗之中。留下一脸懵逼的喻嘉昌,他今夜如同做梦一样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观音禅寺白莲教案引起了江南的震动,但是很快另外一件事情更加吸引了大众的关注,因为此刻的扬州城又爆发了瘟疫。

    “这瘟疫已经消停了都快有两年了,怎地又会突然卷土重来?”李同知在衙门内得到属下的禀报不由得愁眉紧锁。

    一名衙役赶紧汇报:“李大人,属下带着人刚刚去做了调查,据说刚开始的时候,是观音禅寺一带的灾民最先发病,一下子死了十几个,有的人经历过前年的吐血瘟,所以懂得这是瘟疫,那些灾民就四散逃开了,后来其他地方就陆续出现患病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这样下去可不行。”李同知眉头紧蹙,立刻命令道,“灾民四散流动,极有可能是他们从外面带来的。当务之急得把病情控制起来,不能再蔓延了!”

    “李大人,那我们该怎么办?”另外一名治安官员问道。

    李同知下了决心,他命令:“所有的警察全部上岗。跟去年一样,严密封锁道路交通,做好消毒防护工作。另外,张朝,你再叫两人,一起先随我到观音禅寺一带去看看再说吧。”

    “是,大人。”

    李同知一行人来到观音禅寺一带的时候,看到有一人口鼻包着布巾,正蹲在地上给灾民诊脉,李同知一看,这个人他认识,是知府衙门的秘书长袁班,袁体庵。

    “李大人,你也来了。”袁班一抬头,也看到了李同知。

    “袁秘书长,你在这里看病?”李同知有些狐疑。

    “几日前城内骤然出现瘟疫,传染甚猛,史督师就让在下过来查看疫情。李大人也是来查看疫情的吗?”

    “正是,袁秘书,此处疫情如何?”

    “发病的都是观音禅寺这一带的灾民,已经死了有数十人,死者都被僧人掩埋了,但是发病的人还在陆续增多,如果不采取措施,恐怕会蔓延成如之前一般的大灾。”

    “袁秘书,可有什么发现?”

    “的确有些不正常,我发现了一个怪事,这附近的田野上莫名其妙死了很多黄鼠狼,有灾民捡回来煮食了,第二天就爆发了瘟疫。在下以为这是有人故意在传播的。这种疫疠互相传染,扑灭甚难,却动辄死灰复燃,当务之急,得找一与外界隔绝之处,妥善安置发病者,切勿听之任之,令其继续传染开去。”

    “我明白了,”李同知点点头,说道,“这个不难,扬州城外还有一个五圣庙,香火虽绝,但尚有几椽房屋还可以住人,我这就去安排,让患病的人住到那里去,再施以药物。”

    “如此甚好,在下愿意前去诊治。”

    “事不宜迟,本官速速安排,“李同知又叮嘱道,”袁大人要多加小心,提防瘟疫传染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我省得,大人也要小心!做好防护很重要。”袁班作揖道。

    “多多保重!”

    患病的人被官府安顿进了五圣庙,每日救济稀粥和治疗用的药物。发病死亡的人,由僧人组成的收殓队妥善安葬,疫情开始得到有效控制。袁班带着口罩,全身裹在带着玻璃镜片的防护服内。他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,正蹲地上挨个诊断病人。

    “来,舌头伸出来,给我看看舌苔。”

    “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好好,情况不错,今天热度减轻了很多吧?”

    “谢谢袁先生救命,我今天已经不发热了。”病人道。

    “舌苔已经正常,浊苔退尽,然而,断不可大意,还得用药继续巩固两三天。”袁班叮嘱道。

    “袁先生,我今天也不发烧了,就是一个劲拉肚子,挺难受。”另外一个病人说。

    袁班解释道:“不要紧!我对你们用的药就是攻下之法,以你们的舌苔厚腻程度为准,让你们的浊气从下祛除,所以不必要担心,你们还得拉两天,这邪浊才能完全清除,邪浊如不祛除彻底,就会反复,要知此邪乃天地间至恶之气,必须除恶务尽。能喝得下稀粥就要喝,能喝多少喝多少,身体吃饱了,病就好得快。”

    “袁先生,这瘟疫真的是天地间的恶气吗?”说话的是一个处于恢复期的病人,长得白白净净,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。

    袁班耐心的解释:“是啊,人在天地间一旦吸入此恶气,就会染病,现在太医院有种仪器叫高倍显微镜。在显微镜下可以看到这种东西。现在的学名叫做病毒,可以通过空气和接触传染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,晚学前思后想,还是不解……在染瘟疫之前,晚学并无接触过天地之恶气。”他自称晚学,应该是一个读书人。

    “这恶气无色无味,人接触之,茫然不知。”袁班答道。

    年轻的学子说道:“晚学跟随双亲自青州逃难而来,到扬州遇到一户好心人将我们一家收留,予以柴房一间供栖身。半月前,晚学不慎摔断了左腿,一直在家静养,从未出过门。前日,家父从外回来,说捡来褡裢一个,内有遗落的饼子,家父不舍得吃,就让晚学吃了。晚学吃下饼子的当天晚上就浑身发烫,染上了瘟疫,第二日被地保送到此地。”

    “噢,你从未出门过?”袁班顿时警惕起来,追问道。

    “是的,腿伤无法行走,一直在家静养。”年轻人回答的很肯定。

    “那令尊令堂可同时染病?”

    “没有,今日家父不放心,还托人带食物与我,捎口信说家慈身体也安康,嘱咐我好好养病,无须系念。”

    “这倒是怪了……”袁班手捻胡须,双眉微皱,陷入沉思。

    “袁先生,袁先生!”这个时候,一个衙役在门外朝他喊。

    “嗯?有事?”袁班回头问。

    “是的,急事,您赶紧出来一下!”

    袁班闻言走出病房,来到廊檐下。

    “袁先生,万分火急的事情,李大人昨日到外巡查,不知道怎么地染上了瘟疫,已卧床不起,请您速速过去诊治。”

    “啊!怎么会这么不小心,我即刻就去!”

    “好,您跟我来,外边有汽车等候。”

    袁班看到李同知的时候,他已经颓败异常,陷入昏沉。经过去年前的那场大病灾,瘟疫会人人相传的道理已经深入人心,所以家人和李夫人都站在房门口往里探头探脑的干着急,却不敢进去。袁班在外再次换了一套干净的防护服,方才进入房内诊病。

    “李大人,李大人……”“嗯……嗯……”

    李同知对外界的呼唤还有反应,虽然双目紧闭,但是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呻吟声。他的脖跟处红肿,袁班伸手轻轻摩挲,发现脖子和腋下都有疙瘩。

    “舌苔与我看看,李大人。”

    李同知没有伸出舌头,混混庉庉地在喉咙口发出咕哝声。袁班只好用随身带来的薄竹板轻轻撬开李同知的嘴巴查看他的舌苔。

    “袁兄。”

    袁班的身后传来了声音。回头一看,只见有一人,也穿着防护服,包裹得严严实实,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这屋,站在他身旁。

    “哎,瘟疫会传染,先生赶紧退出去,不可与病人太过接近。”袁班提醒道。

    “袁兄虽不是大夫却不惧危险,喻某怎么退却呢?”那人说。

    袁班闻言仔细分辨来人,发现眼熟,马上认了出来。原来这位就是救过黄家少夫人,却因此惹上无妄之灾,又与他有一面之缘的喻嘉昌。

    “原来是喻大夫,失敬失敬。”

    “李夫人让家人来告知喻某,说同知大人突患瘟疫,这才急急赶来。”喻嘉言道。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,喻大夫刚才看到李大人的舌苔否?”

    “见到了,舌苔全无,光滑如镜。”喻嘉言道。

    “你我再诊诊脉象。”袁班说着捏起李同知的左手,把手指搭在病人手腕寸关尺的部位。

    “不好啦!天黑了,起风了,护城河里又捞起来尸体!又有孕妇被恶贼害了!仵作快来,仵作验尸!”一直昏沉着的李同知忽然大叫,把众人都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“病人在谵语,脉象如何?”喻嘉言问。

    “喻兄请来切切脉。”袁班把李同知的手交与喻嘉言。

    “虽壮热,脉象却微弱。”喻嘉言道。

    “是的,李大人患的虽是疙瘩瘟,表现却和大多病人不大相同。”

    “嗯,袁兄认为该如何用药?”

    “虽有大热,但是毫无舌苔,光如镜面,且手足厥冷,断不可以用峻利下剂。此乃因燥生热,当以润燥清热为主。”袁班道。

    “余深以为然,请袁兄开方吧。”

    “袁某诚恐贻笑大方,还是喻兄开方吧……”

    “救人要紧,袁兄勿要自谦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……好吧。袁某班门弄斧。”袁班说罢,提笔开方。

    “袁兄此方,白虎加人参汤又加玄参。石膏以清外感之实热;用山药、知母、玄参以下滋肾阴、上润肺燥;用人参者,诚以热邪下陷于少阴,遏抑肾气不能上达,而人参补而兼升之力既能助肾气上达,更能助石膏以逐除下陷之热邪,使之上升外散!来人,速速按方抓药,给李大人服下!”

    “喻兄,真乃知音。”

    家人抓药回来,煎煮有三茶盅汤汁,赶紧给李同知灌服。三个时辰之内,将药分三次服完。一直到黄昏,两人操心忙碌了老半天,李同知已转危为安。两人心神略定,就在院中的凉亭中饮茶小憩。

    亭前碧萝挂檐,紫篁拂户,不远处又有个小池塘,池边有几株金桂,已悄然开花,秋风拂过,飘散出沁人心脾的香气。喻嘉言品了一口茶赞道:“虽无荆溪水,茶却是今年的阳羡茶啊。”

    “好茶,确实是好茶。”袁班也连连点头,放下茶盏,他忽然又想起一事,便问,“喻兄,你认为食物会导致瘟疫人人相传么?”

    “亦可,如病人食用过的物品,吐血污秽过的衣物,皆可引起瘟疫人与人相传。”

    “今日清晨,在五圣庙的时候,有一康复病人说,他从未和外人接触过,单单食用了一只饼,就染上了瘟疫。”

    “饼?”喻嘉昌吃惊的问。

    袁班肯定地回答:“对,说是他父亲捡来的一只饼子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……”喻嘉言神色显得凝重,一时间陷入沉思。

    “喻兄似有话说?不妨直言。”袁班有些奇怪,便问道。

    “不瞒袁兄,几日之前,瘟疫骤起,余闻讯前去诊治,亦有灾民提及是食用他人施舍之饼后,罹患瘟疫,余不以为然。”喻嘉昌解释说。

    “难道……有人故意把病人食用过的饼子分于灾民食用?故意害人染病?此事骇人听闻,不敢想,不敢信。”袁班连连摆手。

    喻嘉昌神情凝重,反驳道:“袁兄,这很难说呀!这个月月初的时候,观音禅寺不是还隐藏着白莲教的一个窝点吗?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,只怕没什么做不出来的!而且最近频频发生孕妇被杀的事情。有些邪教不是正常人可以理喻的。”

    袁班气愤的说道:“若真如此,做此丧尽天良的勾当又与其何益?喻兄,这些人如此阴毒,且莫名其妙,损人不利己的勾当吧,究竟是图个啥呢?”

    “是啊!这帮人究竟是图个啥呢?……”

    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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